在这样的夜色里，窝在客厅沙发里的卢珍，孤单如铅石一样，紧紧把她包围。rn 她打开一瓶啤酒，推开窗户，却发现漆黑的天际里，月亮也只有一弯薄薄的残勾，就算想要来一出“举杯邀明月”，都矫不了那个情。rn “姐，你说，五伯那事可咋办？”她大弟弟一脸无助地问道，似乎从小到大，所有的问题，都能在姐姐这里，找到解决的方案，不止是他的问题，包括二弟的问题，父母的问题，甚至现在连他五伯家的问题，也期待着卢珍给他们一个方案。rn 阿珍重新缩回沙发里，一声不出。rn 她不再是当年从体操队出来时，做生意赚得风生水起的那个女孩了。rn 在加入这个项目之前，她甚至在玉器街，赚几千块一个月，住集体宿舍。rn 但老家的家人、长辈似乎并不这么觉得。rn 就算她在玉器街当售货员时，家里有什么事情无法决断的，还是会找到她这里来。rn 如果弟弟他们一家三口早几个月来，她还住在集体宿舍，都不知道怎么安置他们。rn 但她的弟弟似乎从来不考虑这些问题，他们想姐姐了，小孩想姑姑了，攒够了高铁票钱，一家三口，就兴高采烈地南下。rn 当然，她可以拒绝。rn 问题在于，不单是家里的家人、长辈觉得，事情总能在她这里得到妥善解决的方案，连她自己，也下意识地默认了自己有这样的义务。rn 如果是殷小妙，肯定会想着怎么摆脱这样亲戚和困境，或者直接告诉对方，自己没有能力去替他们解决这些问题；甚至殷小妙如果出身在卢珍长大的村落里——那边的风俗跟广州不同，若是殷小妙的话，她很大可能，会直接让对方去找祠堂丁册上有名字的人去解决。rn 但卢珍不是殷小妙，她是卢珍。rn 对于她来讲，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怎么去躲避这种家族赋予她的责任或者说使命。rn 灌了一口啤酒，她抬头望着自己的弟弟：“行了，你去陪老婆小孩吧，我来想办法。”rn 他想说些什么，但卢珍喝了口啤酒，没好气地说道：“滚，再不滚额一掌奏把你失塌咧！”rn 弟弟一家三口明天就要回老家去了，她不想让这许多的忧愁，让他的归途变得黯然灰色。rn 那不是别人，那可是自己同胞的弟弟。rn 弟弟尽管已经结婚生子，但仍如小时候一样，很听她的话，被她这么一吓唬，老老实实地说道：“那我进房间了姐，姐你别喝太多酒。”rn 他终归是很有些担忧。rn 卢珍不太想说话，只是点了点头。rn 五伯的问题，是在老家给镇里的工厂返聘去任生产副厂长。rn 但几乎每个月，都有十来天不是被拘留，就是被叫去学习。rn 因为工厂的排污超标，所以相关部门会问责企业的负责人，那么管生产的副厂长，当然难辞其咎了。所以每个月核查，卢珍的五伯，都会被其关部门带走，组织学习排污的法律法规，或者直接因为排污超标移交公安机关拘留[荆1]。rn 当地人认为，是工厂的老板在躲避被处罚，所以才会把卢珍的五叔推到前面来。rn 而五伯的家人也觉得每个月都被带走去学习或拘留，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案底，是否影响下一代的读书就业等等，感觉这事，得找卢珍拿个主意。rn 拿主意，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叫拿主意，那样的话，也不用找到卢珍这里来。rn 村头大松树下，或是老人组里，有的是喜欢出主意的大爷大娘。rn 五伯现在返聘，一个月能赚五千出头，如果卢珍帮五伯拿了主意——辞了这份工作，那至少得找一份三千来块的活计给五伯去做吧？五婶可没有退休工资，要是指着五伯那一份退休金过活，他们日子就艰难了；至于五伯的儿女，基本上也就是自己顾个温饱，指望不上。rn 如果她觉得，五伯要不就做下去好了。rn 那日后有什么问题，比如五伯的孙辈上学、考公出了问题，卢珍是肯定要去周全的啊，大家都认，这主意是她拿的，那她必然是要背这个锅。rn 一瓶啤酒，对于阿珍来讲，很不经喝，很快就见底了。rn 她叹了口气，拿起响起微信提示音的手机，打开一看，却是那位接待陈杰他们到访、平时在公司负责行政和后勤的白领丽人，问她道：“谝撒？”rn 这位白领丽人，说是老乡，其实也算不上，但毕竟三秦一家亲，这方言一说起，还是很有亲切感的。rn 阿珍不是浪费天赋的殷小妙；也不是情商负数的刘洁铃；更不是没见过场面的王婷，她是独一无二的阿珍。rn 自从那位白领丽人过来健身房的第一天，她就加了人家的微信，并且时不时聊聊天气、过节回不回家、家里人近来如何，至少算是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rn 所以对方有空，会找她聊聊天。rn 卢珍苦笑着回了条信息：“出麻达咧，瞀乱，谝个锤子！”rn 出麻烦了，有问题了，哪有心思闲聊？rn “要搭手吗？”对方这么回了一句。rn 搭手，就是帮忙。rn 阿珍也是死马当活马医，长话短说，用不了两分钟就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了。rn 白领丽人那边，就没动静了。rn 阿珍知道，交情不深，这种事，的确也不好搭手的。rn 她开始在微信上，找可能找到的关系，打听着能不能给五伯另外找份活计。rn “会开叉车么？”过了十来分钟，那位白领丽人发了条信息过来。rn 阿珍连忙回道：“会！我五伯是大学扩招之前的中专生啊，有驾照，电工照，叉车、塔吊都会，该有的证件都有！”rn 大约是老乡的原因，对方话说得很直白，全然没平时上班的婉转：“县里上班，管仓库。rn “不用他做体力活，但得会开叉车上下货，中不？rn “能开四千，做得好有奖金、餐补，但就算有，也不多的。”rn 这要不行，还是怎么样才行？rn 别看少一千多，可至少不用每个月去学习或被拘留十来天啊。rn 各人有各人的缘遇，阿珍把白领丽人发来的负责人姓名和电话，发给五伯之后，从冰箱里重新拿了一瓶啤酒，走到窗边。rn 推窗望去，月上枝头，虽然纤细如钩，却仍洒落皎洁银辉。rn 透过都市的霓虹，照在她心头。rn 便见到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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