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这实在是一个可以包含很多种情绪的问题。
怒者有之,譬如精心策划好捉奸在床的戏码请君入瓮后扯着那奸夫的头往灯下一照,居然是隔壁那长相丑陋的王二麻子,是你?
喜者有之,譬如被判午门斩首监斩官令牌落地侩子手铡刀扬起时猛听得有人大喝一声“刀下留人”,而抬头望时,那人一袭浅笑俨然还是当年同心盟誓时候的模样,是你?
喜忧参半者有之,譬如思春小姐私定终身后被爹娘软禁面壁思过时,半夜有人破窗而入,还当真就是那不怕死的落魄书生,是你?
不过在所有这些假设的情况中,都有一个相同的前提,那就是发问的人与被问的人之间存在着一种熟悉,亲近,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于是我愕然了。我虽然是觉得这人有些面善,但委实还没有熟到可以产生情绪波动脱口而出“是你”的程度,事实上我连在哪里见过她都想不起来,再加之我迎光仰着头,趴着的角度又颇低,因此也不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以判断其情绪,只好斟酌着给出了一个最稳妥的回答。
“是我。”
彼时我还是趴着的,待我回答完这个问题后觉得有必要站起身稍微挽回一下我潇洒的形象时,就有一只扶危救困的手伸到了我面前。我搭住那只手,视线慢慢转到这只手的袖管里,一块鲜红刺眼的手绢。
我心里“咯噔”一下,脚底一个打滑,爬到一半的身子重重地摔回原地。眼冒金星,电光火石,我悟了。
这人,不就是我在春意楼见到的那女子?
顾不上去考虑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的问题,我忙不迭地在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的世界里找寻公主的身影。唔,还好还好,至少表情淡然,不似有怒。
而耳边一阵脆生生的笑,那女子竟然半蹲在我面前,双手托腮兴致盎然地打量我,“你这人怎么这么有趣,摔一次也就罢了,都有人扶了,怎么还摔一次?”
我趴在地上,退无可退,躲无处躲,甚是窘迫。
公主就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来,似乎是瞪了我一眼又似乎没瞪,“这位公子,快起来吧,何故行此大礼,一次不够还要两次?”
哎哟,演技派,这就要装不认识了。
我连忙上杆子地抓着她的手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讪讪道:“姑娘真是幽默,呵呵,幽默。”
蹲地上的女子就不乐意了,站起身来指了我,“哎我说你这人,我刚刚拉你不起来,是故意等着我大姐来拉你呢是吧?”
这一次我很敏捷地接收到了关键词,大……姐?
所以,站在我眼前的这位也是一名公主?
我脑子里正一团浆糊呢,公主一句话就彻底把这团浆糊熬成喷发的熔浆了,热乎乎,火辣辣,快要爆炸的。
她说:“别戏弄他了三妹,这位公子的脸都红了。”
三……妹?三妹!也就是传说中的三公主,大燕朝第一美女,嫁了个丈夫名叫赵奕疏,传说中楚非宸的绯闻对象,我想起管家那时候的一句“兄弟阋墙,姐妹反目”,终于有些明白公主当时何以会为了一块手绢发那么大的脾气了。
可是——我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这两人——倒似和谐融洽得很,哪有半点剑拔弩张的样子。
哎哟,皇室啊,真是一个阴谋迭起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地方。
我在心里感叹了一回,不想却被那女子,哦,不,三公主伸出手来在眼前晃了晃,“喂,你发什么呆呢?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演戏呢?”
演戏哪有这么精彩……我擦了擦额角的汗,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点距离,往公主那边靠靠,陪着笑脸觑了觑公主,“没有,在下正在感叹,是何家如此有幸,竟生出了两位姑娘如此的面容无双。”
公主倒是面无表情,三公主却笑了,艳若桃李,“算你有点眼见力……”,她顿了顿,眼珠转了转,又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们两姐妹,谁更好看?”
哎哟,永恒的难题。“我们两个谁好看”与“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河里你先救谁”一样,着实是一道世界性的难题。
我觉得这三公主委实奇怪,世人都封你个“燕朝第一美女”的称号了,你又何须不依不饶地在我这里找寻心理认同?
不过——我又仔细地打量了下这三公主——她眉眼确实与公主长得极像,而公主更眉目淡然些,即使笑,也是浅浅的,仿佛柔和的春风轻轻拂过你的额角,回眸举手间,自有仙风;三公主就不一样,这一会儿的功夫,我见她笑两回了,而且是那种极生动的,仿佛含苞的花朵一瞬间开放,尘世丽景,美不胜收。然而鲜花易得,春风难逐,世人的眼光,果然不怎么的。
我沾沾自喜地感叹了一回自己的超凡脱俗,再看看公主那事不关己的样子,觉得有必要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于是作了个揖道:“在下唐突,若论好看,私以为令姐更胜一筹。”
公主的唇角微一上扬,我便笑了,那感觉,仿佛一马奔腾,射雕引弓,世界都在我心中。三公主倒是丝毫不生气的样子,只噙了丝笑意在嘴角,眼中略有诧异,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有人咳嗽。
我循声望过去,哎哟,一位目光炯炯,精神矍铄的老太太。一头银白色的头发纹丝不乱地绾在发髻里,余晖洒下来,闪闪的仿佛一块硕大的银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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